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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祖先图像:一项华南宗族民族志的考察 (田野中国).jpg
序 “祖先”的当代想象与再造
——从一幅祖像的绘制说起
我们从哪里来?这是个问滥了的问题,原因是人对于自己来自哪里,有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和疑惑。小孩子喜欢问爸妈自己从哪里来,他祖先的祖先应该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不同只在于,小孩子的问题常被胡乱敷衍过去,祖先们的问题则成为创世神话,成为后世宗教、哲学、考古学、历史学、人类学和基因科学研究的问题。而祖先自己,也经常被后人再造为神话,再造为了不起的圣贤,进而从生物问题变成文化问题甚至政治问题。
艺术家一般不在这样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问题之间纠缠,因为关于来源,很难有“象”:没有谁记得躲在子宫里的景象,更没有人可以瞻仰自己三代以上祖宗的真容。虽然高更画过以此为题的画,但画出来的“来去”之相,不过是伊甸园的热带版写生;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努力想弄清楚祖先长什么样,但从发掘出的头骨,最多复原出一副难以确认的面孔。传世的祖先绘像,算是有名有姓者的“写真”了,但看多了,发现不同宗族的祖先像,貌似长得差不多都一个模样。即使找到老祖遗留在家庭相册中的照片,也不过百多年而已。再往前追溯,便一片茫然。
在中国的乡村建设中,借助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兴起的传统文化重建,以发掘民俗、修缮祠堂、编纂族谱等为常见形式。其中,对于祖像的描绘和塑造,既有祖先崇拜、亲属制度、文化变迁等传统人类学话题,又涉宗族复兴、传统再造、地方与国家等当代性概念。“艺术”的表象后面,隐藏着深层的历史传统、社会结构和文化心理。通过参与祖先“再造”的过程,观察宗族内部各种身份人士对祖先形象的想象与争执,透视祖像再造过程中宗族及社会网络、信仰、权力和利益等社会语境与文化逻辑,解读这类民间礼仪图像艺术背后的文化场域,是视觉人类学图像分析的一个切入点。
一 再造祖像:祖先的当代建构
20世纪50年代以来频繁的社会运动,将宗族及其与之相关的社会组织、宗法制度、祖先信仰等列为批判对象,与之相关的宗祠、祖像、族谱等也被作为旧社会遗留物,大多被毁。80年代以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认知,使一些民俗和文化遗留物得到正名,获得保护。进入21世纪,国家为保护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门立法。借此东风,往日废圮的宗祠得到修缮,藏匿的族谱、祖像、神牌、各式文书等也重见天日。断裂约半个世纪的文化记忆,被重新唤起。而修谱,自然成为很多家族或宗族十分重视的事。能够弄清自己和家族的来龙去脉,在煌煌正堂挂起祖宗的画像,甚至立一尊塑像,是儿孙们普遍的愿望。但见识过一些世面的儿孙们,已经不大中意旧族谱上那些“简陋”的图像了,于是,在有条件的地方,再造祖像,成为一个具有趋向性的文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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