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与心事-免费阅读资讯-电子书PDF/EPUB/MOBI/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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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丹青
出版社: 九州出版社
出品方: 理想国
出版年: 2023-9
页数: 208
装帧: 平装
丛书: 理想国·陈丹青作品
ISBN: 9787522520346

代的晕眩
五月杪，我在乌镇布置木心故居纪念馆，晨起散步，走去景区边留置的农田。田里是一捆捆刚收割的油菜花，好久好久没有闻到鲜草腥和着泥土香了。田垄将尽，两头牛沉甸甸地站着，怡然垂头，拂掠野草，像在啃噬的样子。
好多好多年没看见牛了。早先的上海郊区，随处可见水牛，去山区落户后，始知村里的壮夫才能役牛。那时的牛，肮脏而辛苦，拖着犁具，背后鸣着响鞭，所谓鞭子，即是细长的竹篾。那畜生屈腿扑倒了，农夫破口咒骂，朝它脊背面额密集劈打，它奋身站起，艰难举步，又复踉跄跌倒，在飞溅的泥浆里发出难听的哀嚎，四下是昼午的空山，赤日炎炎。
眼前这两头牛得了改革开放的福气，膘肥体壮，有如牛类的模特儿，供在江南风景里。我呆呆地看，想起远离农耕景象已四十多年了。
汉代画像砖拓片上的图案：割禾打稻、老牛犁田，当年我所落户的田园和西汉时代一模一样。后来又在高原目睹了游牧时代的生活，一头牦牛被大卸八块，有位彪悍的女子飞快地在五指关节点点戳戳，计算人数，平分牛肉：一万年前的人类便是这般计数吗？之后，围观的牧人默不作声捧回各自的一份，连皮带毛，凝着褐色的血。入夜，他们用腰刀缓缓割下生肉，恬静地咀嚼，凝望篝火。
《南方人物周刊》命题作文，要我对时代说些什么，这真是从何谈起。倒是两头生气勃勃的牛提醒我：六十年来，我身历好几个不同的时代。哪些时代呢，说是农耕游牧时代，可以的；说是工商时代、政治时代，也可以。但是人并不清楚自己活在怎样的时代，只是被裹挟，以为永将如此。当我瞧着赣南的老牛，认定终生会待在荒村，结果局势一变，知青出山返城；当我听惯纽约地铁的轰鸣，决定在这座城市终老，结果局势一变，我回到北京。如今的人，或也对时代的变局或盼或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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