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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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独角兽公司Theranos
本书名为《坏血》,又名《滴血成金》。记录的是一件发生在美国硅谷的重大丑闻,主角是一家名为Theranos的硅谷公司。它成立于2003年,在2018年停止运营。该公司主营业务是血液检测,宣传用几滴血就可以检测出数百种疾病,从而拯救数百万人的生命。最终人们发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事实上,Theranos从未开发出靠谱的血液检测技术。它所售卖的检测服务,实际使用的是从西门子购入的体外诊断设备。在后来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公布的调查结果中,Theranos250项检测中只有12项是自家产品Edison完成的,而在这仅有的12项检查结果中几乎没有一项是准确的。
在Edison上所做的检测:
睾酮含量错误率:87%
前列腺癌筛查错误率:22%
维生素 B12 含量的误差范围:34 %— 48%,而一般的机器才 2 %— 3%
跟正常的商用机器相比,总体偏差高达 146%
实验室工作人员没有取得任何化验资质
血液储存温度严重不当
化验用的试剂已经过期
……
这样化验出来的结果,跟连蒙带猜没有任何区别。
有趣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从未成功戳破它的谎言。在公司成立的10年后,大约在2013—2014年间,这家公司已经拿到了7亿美元的融资,估值超过100亿美元。用创业圈流行的话说,这是一家独角兽公司。
二、女版乔布斯伊丽莎白·霍姆斯
这家公司的确有成为独角兽的一切潜质。它的CEO是伊丽莎白·霍姆斯,一名84年出生的年轻女性。她家境殷实,父亲是安然公司(曾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公司之一)的副总裁,母亲在美国国会工作。从小她就生活在名流圈中,有着旁人企羡而不可及的资源。
伊丽莎白·霍姆斯
她以优异的成绩被斯坦福大学录取,又从斯坦福大学肄业。创立Theranos时,她才19岁。某种意义上说,霍姆斯深谙硅谷的游戏规则。她金发碧眼,习惯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嗓音刻意低沉(多位Theranos前员工怀疑伊丽莎白的声音是伪造的,因为在偶尔滑倒和喝醉酒时,就会听到她真实的声音。)为了配合这身衣服,伊丽莎白要求公司的空调温度长年保持在15.5摄氏度。硅谷的大佬们喜欢她的形象,觉得她是女版的史蒂夫·乔布斯(苹果公司创始人)。
她有一个美好的创业故事。从小不爱打针的她,见到针头就会吓得落泪。所以她想,如果我们有一天,不用抽血,仅仅在指尖扎一针,挤出几滴血,就能做血检,那该有多好?无数人被她的演讲所打动,无数风投机构和私人投资人为她慷慨解囊,无数人期待看到医疗行业的一大颠覆。
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甚至公开表示:这个姑娘,就是下一个乔布斯,就是下一个比尔·盖茨。
三、媒体包装
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任命伊丽莎白为美国全球创业大使。她也成功拉拢了一票政商界大鳄为自己站台,在Theranos的董事会里,有两位美国前国务卿、美国前国防部长、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前任主席、前海军上将和前海军陆战队将军。乍看之下,Theranos的董事会就像一个小内阁,微妙的是,在这些投资人中,没有任何一位来自医疗行业。并不是说医疗行业没有投资人,只是这些来自医疗行业的投资人,没有一个投了这家公司。
因为他们懂科学。
道理很简单,人类血液里,能用来检测的各个指标(标志物),浓度也就这么一点点。抽的血多,那么样本也就多一点,更容易做检测。使用的血少,样本就少,检测难度就要大很多。你想检测出极微量的标志物,就需要从巨大的干扰中找到所需要的信号,并对它进行准确的分析。此外,你还要考虑一系列实际的问题:在检测时,仪器温度会如何影响样本?这些看起来方便的检测,准确性究竟高不高?
书中描述,不少人想要现场测试Theranos的检测技术,并与医院里的血检进行比对。这是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而这样的测试比对从未成功进行。因为伊丽莎白接受投资的条件之一是:她不会向投资者透露自己的技术是如何起作用的。
很多媒体并不具备这样的科学知识。不得不承认,在一些有魅力的人面前,光环会扭曲现实,让人忘却怀疑。在《财富》杂志的封面报道后,Theranos名声鹊起。大众没有能力判断这样的技术是否靠谱,但他们相信《财富》杂志的封面。蜂拥而至的媒体开始把伊丽莎白捧上神坛,《福布斯》把她评为“全球最年轻的、白手起家的女性亿万富翁”,《时代周刊》提名她为“2015年最具有影响力的100大人物”,《Inc》的封面标题就是“下一个乔布斯”,伊丽莎白与Theranos开始腾飞。
四、调查记者的引爆
讽刺的是,媒体塑造的谎言,最终还是需要媒体来戳破。2015年,在《华尔街日报》调查记者约翰·卡雷罗的调查报告下,人们终于发现,这是一头裸奔的独角兽。2015年10月15日,伊丽莎白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天。当天,《华尔街日报》头版发文:《一家明星创业公司的挣扎》。
这是一个温和的标题,却包裹着毁灭性的内容——卡雷罗把Theranos的黑幕都给爆了出来。这篇报道受到了伊丽莎白施加的巨大压力,一方面她派出美国最著名的律师与华尔街日报交涉,否认卡雷罗提出的一系列指控;另一方面,华尔街日报的老板,传媒大亨默多克投了 1.25 亿美元入股 Theranos。伊丽莎白至少两次拜访默多克,希望他能出手干预。如果他答应下来,卡雷罗很可能前功尽弃。
只身扳倒独角兽的《华尔街日报》调查记者 John Carreyrou
约翰·卡雷罗对Theranos产生怀疑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根据卡雷罗多年做医疗记者的经验,他认为:Theranos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家科技公司,而不是医药公司。他后来解释:如果这是一个社交产品,或者一个智能手机App,那么没问题,它可以在产品准备好之前上线,因为人们不会因为它而死。但是,医药领域不一样。
这一评述,相当深刻。因为甚至是在Theranos轰然倒塌之后,在崇拜神话的创业圈,还有人为Theranos和伊丽莎白开解——他们说,这不是一场骗局,而是创始人没有把其“创业想法”执行出来的一个“悲伤”的故事。
根据美国医疗机构后来的检测:这家明星创业公司生产的设备检测结果非常不准确,这导致患者有可能出现内部出血,或者有因血栓中风的危险。而根据该公司内部举报者的陈述:他看了公司研究报告里的两组实验,发现敏感度只有65%和80%。这意味:如果100个感染了某项疾病的消费者,只用Theranos的Edison设备检测,会有35个人,错误判断自己没有病。换句话说:这些人有可能会因此耽误病情,甚至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而导致死亡。
第二个原因是:卡雷罗认为,Theranos的创始人在解释技术原理时,明显能力有限。
一般来说,医疗领域的创始人,不像科技领域的创始人那般擅长表达,但是如果谈到技术问题,他们往往会滔滔不绝。而伊丽莎白在接受《纽约客》的采访时,谈到Theranos的技术,她说:“有化学过程。化学反应发生,并相互作用传递信号,这样就能够‘翻译转化’成结果,这个结果,会由有资质的实验室人员浏览。”
这种描述太过浅显,让约翰·卡雷罗起疑,他展开调查并最终发表调查报告,引起轩然大波。曾把伊丽莎白捧为掌上明珠的《财富》《福布斯》《纽约客》等媒体,开始纷纷倒戈。而曾把伊丽莎白放在封面的《财富》,后来把她选为“全球最令人失望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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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骗局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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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硅谷,出现这样的例子,其实并不意外。硅谷流行的是“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的文化。很多创业公司没有合格的产品,先用概念忽悠投资人、媒体和大众,靠着资本续命,直到真的可以“make it”。在互联网公司,或许可以这么做。可在医疗行业,对患者的实际检测无法避免,这样的牛皮吹破后,补不了。
霍姆斯微笑出庭
2018伊丽莎白以“欺诈罪”被起诉,最终与SEC达成和解:她将放弃在Theranos的投票控制权、支付50万美元的罚款,以及同意10年之内,不会任上市公司的高层或者董事。2018年9月,公司宣布正式解散。她与Theranos的其他高管将接受审判,面临最多20年的监禁。
我们可以从网上查到,伊丽莎白最近的一条新闻,是她与伊万斯酒店集团继承人比尔·伊万斯的订婚。在面临11项重罪指控,危及数千人性命后,她的生活看来还挺开心。想到这一点,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挺疯狂的。
读完书,我发现伊丽莎白模仿乔布斯最成功的一点,是她也有了乔帮主的“现实扭曲力场”,投资人、媒体和大众都为之倾倒,多种因素导致了她和Theranos的崛起。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看不到真相呢?根本原因是硅谷“淘金热”心态,投资人唯恐错过风口,在这过程中蒙眼狂奔,顾不上常识和真相。
毕竟,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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