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里穿梭的房间 MOBI,EPUB,AZW,PDF,TXT,KINDLE
在宇宙里穿梭的房间
第一篇 凌晨5点半
2016年3月12日凌晨5点半,川子睁开了眼睛。躺在北京东三环上呼家楼一栋老楼的床上,往北就是三里屯,是北京最放浪形骸的地方;往南就是国贸,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方;而他住这一块还保留着朝阳区的民风——粗糙,酸辣,呛鼻,淳朴。川子住在呼家楼北街一栋1986年的老楼里,养鳄鱼的典当铺老板还有遛龟的大爷都是他的邻居,楼上大叔的狗细脆的脚步声是他睡觉时候的催眠辅音。楼里“街里街坊”多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尽管中年时搬进了这栋十几层的楼宅,但是却还保留着胡同人的生活方式。北京的老爷子们一到春夏的傍晚就坐在楼下的破沙发上,哼起小曲儿,唠着家常天下事,仿佛这一平几万的宅子不过是晚清的平屋,这楼外川流不息的东三环也不过是胡同里的一条石板路。京味儿的文化还流淌在老北京的腔调里,这楼房不管是一平多少钱,也不过是人安身的地方。
6号线和10号线在北京东三环的呼家楼站交叉停留。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昨夜加过班的人还在梦里,一呼一吸吐出的气息和北京初春生冷的空气搅拌在一起后,又被人吸入肺里。央视大裤衩在稀薄的清晨里耍着流氓,吊着一个大裤裆子横眉冷对国贸的各色外企,那些经久挺立的高楼,带着一种仿佛有丰功伟绩的骄傲,在白天折射阳光,在夜晚散发光芒。京广桥把这一片儿从北到南穿得利利落落,桥上桥下再过那么一两个小时,宝马和大奔,Jeep和路虎,保时捷搅和着几辆特斯拉,就会纷纷上场,撑起国贸人的面子。
川子睁开了眼睛,对整个世界不管不顾,只顾着凝视着空气中忽闪忽现的鸟叫声。他大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鸟叫声从天花板上飞了进来,各色各样的鸟,各式各样的声,有的悠长,有的绵延,有的干净利落,有的湿润婉转。他细细听着,似乎试图把听到的都吸进肺里,慢慢消化着。所有的时间已经在此凝滞,凝滞成一个清晨的森林。他躺在床上,整个北京在周边塌陷,随之整个地球塌陷。就在一瞬间,整个宇宙只剩一张床和一天花板的鸟鸣。
突然,手机闹铃响起,这时凝滞的时间才开始渐渐流动起来。再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川子的岁月也迅速汇入了旁边京广桥的车水马龙之中。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川子想,一边把白色衬衣上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现在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也没有朋友,看似只是这个城市中空巢中年中的一个,但是他有很多酒,西凤和茅台,兰陵和二锅头,俄罗斯伏特加和白兰地,山崎和SmokeHead,新旧世界各个姿色的红酒。他几乎没什么癖好,只是房间里屯满了酒。一个人住这,酒水比人还重,他特地买了个酒柜放这些东西,放这些老朋友,好像自己受了某种创伤似的只能与酒为伍。其实,更恰当地说,他更像有些酗酒的问题。但这是北京,不是美国,不能随便说一个人有酗酒问题,也不能随便拉一个人去参加戒酒会,也没有这种组织。在中国每天在酒局上喝大酒不算有酗酒问题,唯一能让中国男人戒酒的不是什么神奇的自省自律戒酒会,而是医生给的诊断报告,报告上边会有几个出色人物的名字,一个人物叫肝硬化,一个叫高血压,一个叫胃炎,这三个是中年男人最常见的戒酒偶像。但是川子没有酒局,也没人劝酒,也没有酒精成瘾,也没有戒酒偶像。他是一家酒吧老板,在工体一座小楼的二层开着一家名叫时空(Time&Space)的酒吧,以前他不是干这活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另一种生活。
命运像一个巨大的涡旋,那些在周边游泳的人,总是不知不觉就被卷入其中,但一旦卷进去了,仿佛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