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物之声MOBI,EPUB,AZW,PDF,TXT,KINDLE
首部获国际都柏林文学奖的拉美小说,全球30国读者热情捧读。
比《百年孤独》更现实,比《毒枭》更真实。
一段家族命运浮沉,一部哥伦比亚当代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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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逃离者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玛雅带我来到客房,或者只是当时被她充作客房的某处地方,我半醒半醉,疲惫不堪,因为说了太久的话已然近乎失声。这里没有卧床,只有两张简易的行军床,且都是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当我死尸般地将自己扔在其中一张床垫上时——那里铺着脏兮兮的白被单——只听得床铺在吱嘎作响)。电扇在我头顶疯狂地旋转,大概是酒醉惹来的瞬间妄想驱使我选择躺在那张并不与它直接相对的床铺上,以防它在半夜掉下来砸到我的身上。不过那以前,我记得自己在困倦难耐和醉意朦胧中接收到了几个指令。没有纱窗的窗户不要打开,可乐罐不要乱丢(房子里到处都是蚂蚁),卫生纸不要扔进抽水马桶。“这一点很重要,城里来的人总也记不住。”她对我说,抑或在我记忆里她是这样说的,用上述的词句或是别的什么词句。“上厕所是一种最无意识的行为,谁坐在那儿时都不会动脑子。接下来的污水处理会有多麻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这些关于我身体机能的评语出自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之口,却并未令我感到丝毫的不自在。玛雅·弗里茨身上的一派天然是我前所未见的,它与波哥大人的那种道貌岸然大相径庭——后者有本事将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好像从来不拉大便似的。我想我是记下了那些指令的,只是忘了自己有没有回应些什么。我的腿比平日疼得更加厉害,连胯部都跟着痛了起来。我将这归咎于潮湿的天气,以及在情况多变的危险路段开了太久的车导致的筋疲力尽。
醒来的时候一阵晕头转向。弄醒我的是正午的高温:我浑身是汗,床单已经浸得透湿,圣何塞医院被我梦魇中的汗水打湿的床单就是这副样子。我望了望天花板,发现风扇已经停止了转动。白日不可一世的明亮涌进木质的百叶窗格,在地面的白砖上洒下了光斑。门是关着的,门边摆了一张柳条椅,上面搁着东西,似乎是一叠衣物:两件短袖格子衬衫,一条绿色的毛巾。房子里一片寂静。远处则传来人语声,是干活儿的人们正在交谈,还有劳作时工具发出的声音:我不清楚那是些什么人,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里他们在做些什么。还在疑惑时,那声响消失了——许是他们收工歇息去了。我拉起百叶帘,打开窗子探头张望,鼻尖就快贴在纱窗上,也没有望见一个人影:就只见到长方形的泳池闪着亮光,见到一辆孤零零的车子,见到一株木棉——跟公路上的那些一样,它长于此地仿佛就是为了给在这烈日炙烤的天地偷生的可怜活物们带来一丝荫蔽。木棉树下是我来时见过的德国牧羊犬。木棉树后延展着平原,平原尽头的某处地方,便是奔涌而过的马格达莱纳河。这条河流的声响我轻易就能辨识,那是我自小听惯了的——虽则是在远离拉斯阿卡西亚斯的另一处流域。我没有见到玛雅·弗里茨,因此只得洗了个冷水澡(还打死了墙角的一只蜘蛛,个头相当大,跟我对抗了好一会儿),并且换上了她给我留下的衬衣。那是件男式衬衫,对我来说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了。我被它曾经属于里卡多·拉韦德的念头攫住,不由得在脑海中设想起他穿着它的情形,而那形象不知为何,与我本人很是近似。来到走廊,很快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迎了上来,她穿一件红色的齐膝短裤,上面有两只蓝色的口袋,无袖衫上是一只蝴蝶吻着一朵向日葵的图案。她手上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橙汁,盛在深口杯中。客厅的风扇也已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