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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之后的重整,劫后余生的跋涉。
台湾文学金典奖作品,赖香吟长篇小说。
一部思辨情感与伦理的文学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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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五月,那个夏天,你那些遗物送到我面前来的时候,恋爱的浓情蜜语,巧笑倩兮的合照、笔记、电影票根、海报、卡片种种,尚存着肉身温度的触觉,谁帮你收拾了这些,其他没能收拾的呢?或者,这些东西,这个大盒子,根本就是你自己亲手收拾的?你的打算是什么?这些你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有时候你表现得好像这些全是心血,有人伤了它们,你必然要像纪德那样因为妻子烧了书信而悲恸不已,但有时候又好像这些对你已全无意义,如果那个致死的核心不再对这些投以一丝爱意,留着何用?无论如何,这全是你的故事,甚至是你与他人的故事,我要如何拿捏?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
巴黎的友人跟我约了台大侧门对面的二楼咖啡馆碰面(那些地方如今全消失了),他把纸箱摆在桌上,说起我所不了解的你。接着,我见了你的情人(我们为什么会约在百货公司呢),她把你留在她那儿的东西也送回来。我可以拒绝吗?为什么这些东西要四面八方汇集到我手上?如果这是所谓爱的礼物,受礼者原本并不是我,不是吗?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你在最后时刻找到了我,这是要测试我?还是测试你自己?测试我挽留你的力气够不够?测试你自己要活的决心够不够?
捧着那个纸箱,站在大学时代走过非常非常多次的新生南路等红灯,想到你的家人捧着你的骨灰搭飞机回来——这些情景对我们不会太过残忍吗?对你自己也太凄凉了吧?
那个夏天,另一件让人无言以对的事情是,我的小说得了奖。
春日重逢之际,我已经很久不写作了。你知道写作使我戒备,我老怀疑写作到底将救助我们的人生或将我们推入更深黑之处,你也知道,这是由于噩梦主的缘故,我内心总有两股相反的力量在拉扯,既信慕,又怀疑,内心紧紧握住,言辞上又不断否定它。对于这样的我,你总是不同意的:噩梦主是你自己的心魔,他给的跟文学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对文学的直觉,你总把写作摆得很高,一副艺术无敌的志气,我没办法那样,也不至于反对你,我总表现出一副你就去写吧,我写不写都无所谓的样子。尽管如此,在那个残忍而美好的4月,我电脑里事实上存着几篇已经写就的作品,其中一篇校稿清样甚至就躺在抽屉里。我为什么没有拿给你看呢?写作的洁癖?拍板定稿前与谁也无法分享作品?还是因为这篇久违的作品真正写到了我对性别的意见与看法,才拿捏不定要不要给你看?
我想,下次吧,下次还有机会。过一阵子该看到你自然就会看到,就像我当初在书店被你的《手记》砸到一样。
然而,不一定总有下次的。我得到教训了,你也真够狠的。
你回巴黎之后,我埋头开始写另一篇小说,你打电话来说也在写,我以为这样很好,我们会共渡难关。可是,写作的围城状态,让我在电话里显得冷淡,你以为我又把自己关进铜墙铁壁,以为临别那次争执再度伤了我们的关系。事实不是如此,那些争执根本伤不了我们,只是没想是最后一面。我那时经常在心里跟你说,等等我,五月,再撑一下,我快写成了,你也会走过去的,真的,真的,我们再撑一下下。